【光夜】杀死人鱼
一个关于萧逸的脑洞
第一人称和萧逸视角，交往许久前提
近1w2字，很长很长，谨慎观看
ooc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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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在梦里见到了一条人鱼。
1
说来奇怪，萧逸很少做梦，或者换句话说，他睡眠很浅。作为赏金猎人，为了提防来自各方的势力以及一些没理由的仇家，萧逸很早就学会了怎样控制睡眠，让自己行动得更高效。
但此刻，他在半夜醒来，淡色眸子里流淌着不明的情绪。萧逸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思索着刚才梦到的一切。
他一开始是出现在一片沙滩上，大海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直觉告诉他这是梦，但萧逸倒是饶有兴趣地挑挑眉，像个游客般开始在海边漫无目的地瞎逛，还明显表现出期待的神情。他太久没做过梦，对于这种潜意识的投影，萧逸还是有点好奇。
黑色皮靴在沙滩上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萧逸也不在意鞋子粘上了多少沙粒，梦里没必要这么讲究。他只是在某个地方站定，无言地眺望着。黄昏的霞光从远处的云层中穿透过来，晕染了一整片海面。火红与蔚蓝交织，他隐隐觉得这幅场景有点熟悉。
几乎是下意识地，萧逸立马想到了那次惊险的逃亡之旅。虽然最后算是保证了女孩的生命安全，但萧逸却觉得那是自己回想起来，第一次会感到后怕的经历。
他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以释放自己有些压抑的情绪。正当萧逸还想闲着没事随便在沙滩上逛逛时，突然喧嚣的海浪吸引了他的注意。
萧逸侧过身停住，眼眸中倒映着不断翻滚的海浪正朝着自己翻滚而来。尽管他从最开始就选择在沙滩靠里的地方走，但此时的海浪像是无视了这点距离，径直冲向自己。萧逸也没跑，他甚至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站着，一副看戏的样子。
海浪近在眼前，萧逸抬头，然后闭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希望海水能够倾泻而下，这样似乎能冲刷掉自己埋在心底许久的负面情绪，至少能在身体上给他带来一定的释放感。但想象中的冰冷海水并没有来临，萧逸索性直接睁开眼，然后愣住。
那是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眉眼，口鼻，他早已用手临摹过无数遍，他甚至还记得自己曾揪着那张脸蛋时的柔软触感。
在短暂的迟疑中，萧逸回过神。他不关心因何故消失了的原本袭向自己的海水，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生物，一条漂浮在半空中的人鱼。
有着自己恋人模样的人鱼。
人鱼闭着双眼，一副还未醒来的样子。她保持着悬浮在空中的姿态，一动不动。
萧逸压抑着自己想伸手触碰的冲动，警惕地与人鱼拉远了一点距离。他眉头紧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张和女孩别无二致的面庞，似乎想确认这究竟是否为真实。
接着，在萧逸怀疑且审视的目光中，人鱼缓慢地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萧逸似乎真的看到了女孩一大早刚醒来朝自己眨巴着眼的懵懂模样。只要那双眸子一可怜兮兮地盯着他，自己就绝对不会拒绝女孩的任何要求。他太怀念那样的时光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已经成为了奢求。
萧逸怔怔地望着人鱼朝自己眨了眨眼，两边的耳鳍随之舒展开的样子让他觉得有股不真实感。然后，就在他以为不会在发生什么时，人鱼在盯着萧逸看了几秒后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太像了。萧逸心口一紧，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尽力控制下来的平缓呼吸。那一刻，他似乎真的认为眼前的人鱼就是早已消失了的女孩。但在下一秒，萧逸眼神一凛，再次望向人鱼的目光里只剩冷静。在与人鱼对望了几秒后，他苦笑般叹了口气，语气中是掩盖不了的自我打趣：“都知道是梦了，何必这么当真呢？”
话音一落，周围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所有的一切包括人鱼都从萧逸面前消失殆尽，完全没有踪迹。紧接着，他醒了。
萧逸抬手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随后重新睁开眼，没有焦点地凝望着眼前浓重的黑暗。他缓了一会，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他看向桌上随意摆着的几颗柠檬糖，伸手拿了一个撕开放在嘴里。酸甜的味道让人暂时醒神，萧逸直接咬碎了糖果，柠檬的气息便更加浓烈地充斥着整个口腔。他用舌头拨弄着嘴里的糖果碎渣，眼睛无意识地望向桌上的一个香囊。
萧逸自诩是一个不会被回忆绊住脚步的人，他的过去不算光彩，倒也没有必要记在心里。但自从女孩毫无音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后，他就会时不时地突然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或是看到和女孩有关的事物，或是瞬间没来由的念头。只要萧逸放松下来，他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女孩的身影。
自嘲的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萧逸闭上眼靠着沙发，只觉嘴里的糖果越发苦涩。
这是他失去自己心爱女孩的，不知道第多少天。
2
我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做完了所有工作，一副咸鱼样地瘫坐在椅子上。笔记本不远处就放着能够娱乐的手机，但我只是瞟了一眼，便不想再去看它。
我再也见不到萧逸了。这个沉重的事实如千斤重般压在心上，令我始终喘不过气。
犹记不久前我还捧着手机，兴致勃勃地在游戏中与萧逸互动，接着手机突然花屏，不断跳出的马赛克方块逐渐覆盖了整个屏幕。在瞎点几次无果后，我眼睁睁地看着手机黑屏，然后重启，再打开时桌面上已经没有了那个游戏的图标。
我尝试从许多渠道去寻找这个游戏的下载途径，都一无所获。我甚至还去官网询问客服，但无论我诉求得多么清楚和诚恳，对面回应我的始终是冷漠的机械答复。这个游戏就那么凭空消失在数据世界中，像是被彻底摧毁，再也无迹可寻。
在隐约明白自己再也没法进入游戏陪伴萧逸后，我仿佛被抽了魂似的，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度过了几天，然后在某一天的晚上终于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哭了大半夜，直到失眠。
察觉到自己的眼睛又开始发酸后，我连忙仰头，企图把眼泪憋回去。一想到萧逸的事自己就下意识地想哭，我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却又开始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苦笑。
确实没出息，把游戏感情当真，除了我也没谁了。
像是遵循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我干脆闭上眼，漆黑一片的失明感可能会让自己暂时好受一点。
很可惜，闭眼后我脑内直接开始复盘起自己和萧逸从认识到现在的所有记忆。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我以为能在一段时间后慢慢淡忘掉游戏以及关于萧逸的事，结果自己却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内回放我和他的各种经历。
我会在发呆的时候想起萧逸每次比赛完都能准确地望向观众席上的自己，会在工作焦虑的时候想起自己曾坐在萧逸机车后座感受迎面呼啸的烈风，会在难过的时候想起某次萧逸捏着自己的脸然后猝不及防地往我嘴里塞一颗柠檬糖。他曾陪伴了我那么久，现在我却连他的消息都无法得知。这种无力感让我非常失落。
我深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事已至此，我只能希望萧逸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生活，万事顺遂。毕竟，人只有活着，才能时不时想起往事。
大概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我再次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手机上。我毫无感情地盯着它，内心却仍旧隐隐作痛。
3
萧逸又梦见了那条人鱼。
他将机车停在一边，站在千目东路的围栏前，远眺着山崖下那一片绵延不绝的蓝色大海。而人鱼在离萧逸不远处的半空中游动着，仿佛空气就如水一般任她自由活动。
萧逸不太想理会这条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的人鱼，他想过很多种原因，比如某些血族或者其他天赋者想利用梦境解决掉自己。但他求证后发现这只是自己单纯在做梦，并没有涉及到其他人。萧逸为此有些烦躁，他不愿意在别的东西身上去寻求女孩的影子。
在人鱼无数次从他眼前晃过后，萧逸终于忍不住动了手。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面前那条即将要滑走的鱼尾，玩味地盯向另一边满脸疑惑的人鱼，浅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笑意：“我在想，要是把你烤了，会不会很好吃？”
萧逸不想把这条人鱼当成女孩。他知道自己的恋人只此一个，无可替代。就算这条人鱼是因自己的思念幻化而成，自己也不该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寻求安慰，他从来都是个现实主义者。
而人鱼在表示了对萧逸的行为感到疑惑后，自己就轻松地将尾巴从对方手里抽出来，甚至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朝萧逸吐了吐舌头，一副逃脱成功后得意的样子。
萧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忽视掉掌心里还残留的奇异的柔软触感，然后抬眼看向人鱼吐舌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
“确实像她。”
话音刚落，人鱼就从空中游了下来。她保持着与萧逸平视的高度，歪着头，又指了指自己，似乎在询问对方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
萧逸倒没被人鱼突然的举动吓到，他只是挑了挑眉，又重新将眼前的人鱼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开口问：“你不会说话，但听得懂？”
对方疯狂点头的样子有些好笑，萧逸下意识地嘴角上扬，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马上收敛笑容。他直视着人鱼那双清澈的眼眸，语气认真，没有丝毫犹豫：“你不是她，对吗？”
萧逸清楚自己其实不是想问人鱼，他更多的是在问自己。他从不在镜花水月中寻求安慰，同时又忍不住希望一些简单的幻想能变成现实。在过去孤独的时光中，萧逸并不觉得幻想能够实现自己的目的，但失去女孩后，现实的残忍令他近乎抓狂。他试图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这种矛盾的心理反复地拉扯着萧逸，让他备受煎熬。
萧逸仍记得那天女孩的短信在回复中戛然而止，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对方发送出来的没打完的半句话，下意识觉得不对，便在第一时间从训练场开车去了女孩家。在多次敲门和发信息没有回应后，萧逸直接从楼外半开的窗户中跳进去，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然后，他看到了被遗留在床上的孤零零的还亮着的手机。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上面还显示着女孩与自己的聊天窗口。萧逸心下一紧，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于是在检查了所有房间仍没有发现任何人后，萧逸当机立断，直接开车去了所有女孩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第二天傍晚，萧逸正坐在女孩家楼下的一个小面馆里，脸色极其难看。平时好看的眉眼此刻都因烦躁而扭曲了起来，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股低压之中。
整个光启市几乎都被萧逸翻了个遍，但他仍没有获得任何有关女孩的线索。他甚至回了趟LONGDAY总部，再次大闹了一场，却还是没有发现一丁点有用的信息。在奔波了一整天后，萧逸最终选择回到女孩住处，在楼下的一家小面馆里点了对方最爱的一种口味，沉默地吃了起来。
解决掉晚餐问题后，萧逸仍坐在面馆门前，对周围一些认出自己并窃窃私语的女生视若无睹。不知为什么，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一次自己恐怕再也找不到那个小路痴了。
萧逸回过神，自己仍在梦中，眼前依旧是那条与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鱼。他重整好情绪，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人鱼对萧逸的问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萧逸的黑发，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微笑。然后不等对方的反应，人鱼便迅速收回手直接游向围栏之外的大海，消失在萧逸的视线里。
“你……”
萧逸后知后觉的声音在海风中被吹散，逐渐消融在湿润的空气里。
他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人鱼消失的方向，半天没缓过神来。那双手抚上自己头顶的刹那，女孩因踮着脚也够不着而气鼓鼓的脸也同时出现在萧逸的脑海里。他在一瞬间失了神，以至于没有躲开人鱼的动作。但人鱼最后的笑容里隐藏的情绪太多，连萧逸都不能一时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在自己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早已奔大海而去，与当时女孩与自己一同坠入海里如出一辙。
萧逸从床上惊醒，急促地喘着气。汗水打湿了他整个后背，萧逸却毫不在意。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皮肉的疼痛在此刻就如一针清醒剂，似乎能让他在复杂的梦境漩涡中好受一点。
4
“我说，萧哥最近是不是训练得越来越不要命了？有次我看他那个速度，简直比平时快了整整一倍，那车轮胎都直接离地了！”
“唉，别说了，萧哥也不容易，要不是嫂子失踪了……”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要让萧哥听见指定打不死你！”
车队的休息室里，队友趁着萧逸在室外赛场训练的空隙，聚在一起讨论着萧逸最近的状态。他们还时不时往窗外望几眼，确保话题人物没有靠近。
“但是，萧哥确实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感觉我又回到了刚进车队的时候……”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听到些传言，说是嫂子在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哪都找不到。虽然萧逸在车队里没怎么表现出来，但他们是个人都看得出萧逸又逐渐恢复到了以前冷漠的性子。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跟个明镜似的，准是萧哥太担心嫂子了才会变成这样。
休息室里冷不丁传来一声叹息，接着是不断的叹气声响起。车队成员都担心这两个人，但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去安慰萧逸，只能通过好好训练努力比赛不拖后腿的简单方式来降低萧逸这边的压力。现在的萧逸完全是一副没事别烦他的样子，他们也不敢随便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默默地听从萧逸对车队的安排，做好自己的事。
训练完后，萧逸朝车队打了个招呼就直接离了场。他没有回家，发动引擎后，将车径直驶向了千目东路。
傍晚，萧逸把机车停在公路下方的沙滩上，自己则徒步走向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大海。
咸湿的海风打在萧逸脸上，他选择了一个离海边适中的位置坐下，淡绿的眸子凝望着海平面的尽头，整个人静止得仿佛就是海边上的一座雕像。
暖橘色的夕阳为海面镀上了一层金光，大片的云从海的一头翻滚到另一头，在空中擦出浅浅的白色痕迹，海水不时碰撞的声音与风蹭过身后树林的声音相互交织，异常和谐。在外人眼里，这俨然就是一幅静谧美好的画面。
萧逸并没有心思好好欣赏眼前的景象，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远方的天际线，只留沉默与他作伴。
上一次梦里人鱼在最后展露的那个笑容在萧逸的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只要想到那个笑，萧逸的心里总会泛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当时在梦里看的不清晰，只是隐约记得人鱼离去时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宠溺，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痛苦。萧逸说不出来自己的感觉，那个无言的笑容就像是一根极其细小的尖刺，深深地扎在心脏的某一个位置，找不到也拔不出，令人难熬。
萧逸望着海面，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盯着海平面以下不可见的漆黑部分，想象着那条人鱼会不会从那里面突然钻出一个头，然后远远地看着自己。
或许是海水给他带来的记忆太过沉重，萧逸始终忘不了冰冷的海水包裹着自己和女孩时的感觉。他感受到女孩的体温越来越低，便更加圈紧了对方，拼了命地往海面上游。萧逸在那时有一种强烈的畏惧感，他害怕自己力气太小，手一放松女孩就会如一尾鱼般从自己怀里溜走。这个念头维系着萧逸坚持死死抱住女孩的动作，直到重回地面。
萧逸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沉寂下来的心此刻又开始鼓动。他眼睛一眨不眨，毫无意义地看着海面。强烈的眼球酸涩感根本没有影响到萧逸，他依旧睁着眼，像是在不甘些什么。直到生理反应使泪水快要溢出眼眶时，萧逸才堪堪闭上了双眼。
几秒后，他睁眼，人鱼的大脸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逸完全被吓到往后退了一小段，还不忘用手臂支撑着地面以防自己倒下去。在缓过神后，他表情复杂地看向不远处正倒吊着悬在空中的人鱼。
“梦？”
人鱼的突然出现让萧逸有些不解。他清楚自己现在并没有睡着，甚至没有做梦。萧逸不想去思考另一个可能性，他不愿承认自己是靠着臆想来警告自己不要忘记女孩。
萧逸望着人鱼苦笑，接着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残留的沙粒，然后径直走向已经正对着自己的人鱼。
“这位……人鱼小姐，”萧逸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正眼看向她，“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没做梦，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鱼明亮的眼睛盯着萧逸，里面倒映出对方勾起嘴角的样子。她点点头，然后又飘到萧逸跟前，用手指着对方心口的位置，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
萧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他低下头，看着左边的胸口，那里正因自己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笑声逐渐变小，最后化作一声声极轻的呜咽。人鱼无法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注视萧逸，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最亲密的爱人。
过了一会，萧逸慢慢抬起了头。他神色如常，只是胸口起伏得有些厉害。萧逸转而看向眼前的人鱼，对方早已收回了手，在半空中安静地注视着自己。没来由的，萧逸突然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明白人鱼是自己心里对女孩思念的折射，又或许因为人鱼不能说话反而是一个很好的被倾诉者。萧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目光从人鱼移到大海上，隔了许久才开口。
“我太想她了。”
短短的五个字，蕴含着对女孩的日夜思念和对漫长时光的隐忍，终于被萧逸说出了口。在明白女孩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事实后，他将所有与女孩有关的情感都埋藏在心底，只有深夜无人时才会在梦中悄悄拿出来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能忘记那亲爱的恋人。
“老实说，我不太相信梦里的东西，包括现在的你。”说罢，萧逸看了一眼旁边的人鱼，然后又把目光挪回到远处被夕阳染红的云海上。“这些东西都太虚，人们总沉浸在梦幻泡影里，最终只能陷入无尽的沉沦，从而忘记现实。”
“我不想那样，我一直觉得抓得到的东西才是真实的，但现在……”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萧逸猝不及防地朝人鱼的脸伸手，然后他像是抓了个空，对方的脸在自己的手中如烟般散开，又在他收回手后重新聚集起来，恢复成女孩的模样。
萧逸嗤笑了一声，像是在意料之中。他看着人鱼逐渐变得悲伤的脸，语气也忍不住软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是因为什么而出现，但我不敢承认。要是她知道我老沉溺在幻想中，估计又要气得瞪我了。”
提起女孩，萧逸的脸色缓和，目光也温柔下来。他勾起嘴角，仿佛想起了自己每次捉弄女孩后对方假装生气实则很可爱的样子。
“我还想见她。”
萧逸的语气极轻，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最后的话给吹散。人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清澈的眼里闪过一丝说不上来的痛楚。
“兜风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人鱼傻了眼，她木讷地转头，看见萧逸一扫之前的颓然状态，不知何时走到了机车旁，挑眉看向自己，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人鱼仅仅迟疑了一瞬，便朝萧逸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游了过去。萧逸跨上机车，发动引擎，然后看向在自己身边飘着的人鱼，往机车后座瞥了一眼，在戴上头盔前意味深长地问了句：“确定跟得上？”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萧逸便将油门轰到最大，等也不等，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机车驶上了主公路，萧逸调转车头，朝山顶开去。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人鱼正跟在自己左后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萧逸总觉得不管自己开多快，对方总是呆在能看得到的范围内，像是幽灵一样，如影随形。
萧逸也不管，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比如为了给女孩灵感突然拉她去海洋馆一日游，再比如没事到女孩公司楼下等着对方下班送她回家，就和这次突然提出和人鱼兜风的提议一样。他不喜欢走被别人安排好的路，自由与刺激才是人生最好的调味剂。
但他知道，兜风是个借口，他只是不想再回忆起失去女孩的悲伤。过度的痛苦只会将人彻底压垮，他宁愿在深夜里独自品味孤独，也不愿在这种似梦非梦的时候妄自难过。他明白，女孩也不想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车速越来越快，风声不断拍打着头盔，发出阵阵声响。人鱼在萧逸身后跟着，她的周围没有任何风，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她凝望着萧逸宽大的后背，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尽是感慨。
忽地，萧逸的机车开始冒出蓝色火焰，从车头，然后是引擎盖，再到车尾，目光所及之处全部被炫蓝的火焰包围。人鱼瞪大了眼睛，她看见萧逸用了天赋，整个人从头到脚也开始燃烧起来。人鱼动了动嘴，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萧逸在头盔里扬起一个肆意的笑，周身的火焰随之燃得更旺。他稍稍偏过头，瞟了一眼依旧平静的人鱼，心里了然。然后他不断加速，火焰在机车身后留下长长的深蓝色痕迹，整个场面疯狂而夺目。
人鱼似乎明白萧逸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但她仍然漂浮在对方身后，任由火焰将自己一同包裹。她的身形像是被火焰打散，晃动得有些厉害，但这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人鱼只是弯着眼眸，目光随萧逸而动，嘴角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幻影终究是幻影，在萧逸注意到时，人鱼已经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火焰里，不留一点痕迹。他释然地笑了笑，随后将油门踩到底，全速向山上开去。萧逸此时就如一团炽热的幽蓝火焰，任由狂风吹拂，他的身形仍旧屹立不倒，并将点点星火甩在身后，径直往山顶驶去。
在远处的夕阳完全落入海平面以下时，那抹猛烈燃烧着的蓝色火焰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踏着最后一缕霞光消失的足迹终于到达了山顶。
随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刹车声响起，机车急停在了山顶的悬崖边上。火焰如同达成使命般慢慢消逝，只剩空无一人的机车孤零零地伫立在围栏前。仿佛和女孩一样，它的主人也毫无预兆地突然蒸发，在蓝色火焰完全熄灭后便没了踪影。
空气中仍残留着烈火烧过的气息，逐渐静谧的千目东路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山顶上被遗留的一辆厚重机车，以及它烫得惊人的引擎盖。
5
少有的一个清闲周末，我正无所事事地瘫在沙发上，呆滞地看着电视里播出的狗血言情剧，心里一言难尽。
当剧情发展到男女主因误会大吵了一架而被迫分开时，我的眉头皱得更深，终于忍不住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解脱般地吐出一口气。
我转头望向窗外，倾盆大雨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我默默地把头转回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在关掉电视后显得格外清晰，这时候我倒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了许多，至少比电视剧里男女主互骂的声音好听。
本来自己早就约好和朋友趁着周末一大早出门逛街散心，可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我们的计划。工作方面的事早就处理完了，我一个人在家，中午简单吃了个饭后，实在闲着无聊，只好通过看电视来打发时间。
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伸手向一旁摸索。在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抓住了被扔到角落的手机，并举到了自己面前。
此刻，我对自己手里的电子设备没有多少好感。自从游戏消失，它的作用就仅限于工作和生活上的聊天。我实在不想去玩新的游戏，那总会让我想起萧逸，以及自己投入的那份最真挚的感情。
把手机重新放到桌上自己看不见的死角后，我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脑内莫名开始回放起刚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情节。我想到女主误会男主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男主又只会说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等等这种话的场景，不由得在心里发笑。要是自己和萧逸，才不会有这种情况。
这个想法瞬间挤开了狗血剧情在脑海中占据的位置，并越发膨胀起来。我有些失神，原本翘起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一声一声像是敲打在我心上，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是的，萧逸和我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尽管知名赛车手还是个大帅哥的他确实吸引了很多的女粉丝来观赛，但每次比赛结束时，萧逸摘下头盔后的目光总会穿过茫茫人海准确无误地锁定我，只注视着自己。甚至有好几次我都被那双深情望着自己的眼睛盯到走神，以至于在观众席上傻站到采访结束直到萧逸把自己拉走。
我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平静下来。萧逸是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也不愿亲自谈起。在别人眼里这些只是虚拟的造物，不值得去浪费时间，但我明白，自己是怀着一颗最炽热的心去体验所有的感情。我能在萧逸安慰自己时感动，能在他讲述自己经历时心痛，也能在他为我庆祝生日时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我苦笑，伸手揉乱了自己披散的头发。虽然这游戏已经消失了很久，但我始终没法放下萧逸。不管是在游戏还是现实里，他都已经无声无息地浸入到我的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
没有谁会舍得忘掉自己的恋人。我在心里叹道，然后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感受着顿时湿润了不少的眼眶。在确保不会有眼泪掉下来后，我才慢慢坐起来，晃了晃头，试图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出去，起身打算去吃点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正当我走向厨房准备翻冰箱时，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从卧室传来。我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一边想着铁定又是自己窗户开太大风把什么东西吹下来了，一边无奈地调转方向朝卧室走去。
我走到虚掩着的门前，刚握上门把手，就被它不同寻常的过高温度吓到。我有些疑惑，于是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属于卧室的热风迎面吹来，我抬手挥了挥，企图把里面的热气扇走。在门半开后，我朝里面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掉落在地上的物品。再次检查了一遍后，我怀疑自己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但还是摇了摇头打算关门退出去。
在我一只脚刚踏出门口的瞬间，自己突然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拉扯住。此时此刻，我仍旧保持着眼睛盯着墙壁的奇特姿势，莫名的恐慌感随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蔓延上全身。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
在脑内飞快闪过许多种应对突发事件的办法后，我才发现没一个是解决入室抢劫的。我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画了个十字，又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打算采取点计划外的极端手段。
于是在几秒的僵持后，我终于狠下心，猛地将另一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挥过去，准备打对方一个大嘴巴子以示自己的勇猛和不屈，同时迅速回头，装出一副极其凶狠的样子想警告对方自己并不好惹。
但当自己与对方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我直接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动作没有来得及停下，硬是朝对方扇了一巴掌，声音响得吓人。我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力气紧了又松，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最终以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道牢牢地扣住，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此刻，我反而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人，自己正直愣愣地瞪着对方，满脸的不可置信。眼前的人被打之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沉默地凝望着我，目光中无数的情感交织着，仿佛在看一件世上仅有的珍宝。熟悉的薄荷绿眸子里像是沉淀了许久的时光，让我的心忍不住为之一颤。
终于在短暂的呆滞后缓过来，我努了努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放弃开口，鬼使神差地将手挪到对方面前，缓慢地在被打的那半边脸上仔细摩挲，甚至还捏了一下，反复确认着那是一张真正的人脸。
毫无预兆地，我眼前一热，所有的情感借由着泪水通通发泄了出来。我反复吸着鼻子，因哭得过于猛烈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但自己依旧泪眼模糊地看着对方，抽噎着问：“你是、你是萧逸吗？还是说……你只是一个长、长得像他的小偷？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小偷啊……”
我语无伦次，但对方依然耐心地听完了自己的胡话。然后随着被抓住的手腕轻轻一拉，我便扑到了对方怀里。强烈的心跳声在耳边阵阵回响，我忍不住将脸凑过去贴得更紧了些，感受这如此真实而又鲜活的生命象征。
“唉，你的鼻涕和眼泪都擦到我衣服上了，我可没多的换洗衣服啊。”
对方语气尾调上扬，声音却有些沙哑。我赌气似的将眼泪全蹭在他的黑色衬衫上，手紧紧地抱住对方，缓了一会后，才慢慢抬起头，用仍旧湿润的眼睛恶狠狠地盯向他，同时极其委屈地控诉：“我才没有流鼻涕……”
萧逸有些紧绷的脸总算完全放松下来，他嘴角含笑，将我被扣住的那只手拉到自己的腰间环住然后放开，接着把脸凑过来，趁我没注意时捏了捏我的鼻尖，低沉的声音背后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哟，那我眼前这位鼻子红彤彤，眼睛眉毛皱到一起的人是谁呢？”
“萧逸！”悲伤的情绪顿时被对方的一番话给打散，我故作生气地想将拳头砸到他身上，却又在看到那半张隐隐泛红的脸时停了下来。我用手轻触着那片被自己打过的肌肤，心情瞬间低落下去，语气也跟着放轻：“疼不疼？刚刚我以为你是小偷，没收住手……”
没想到萧逸突然凑近弯下腰，把头抵在我的肩上，还贴着我的脸蹭了蹭，活像一只求安慰的大猫。我被他耳边的碎发弄得发痒，想躲却被对方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萧逸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听上去有些委屈：“肯定疼啊，疼死了。”
我被萧逸的话噎住，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以表歉意，边拍还边反省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能及时收手。在我还想说点什么安慰萧逸时，对方先一步笑出了声，胸腔的微微颤动让我脸瞬间红了。反应过来萧逸又在捉弄人时，我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没好气地捶了一下他弓起的后背，然后把脸埋到对方肩上，不再说话。
“确实挺疼的，但能见到你，这一巴掌也不算亏。”
萧逸收起笑，语气认真，灼热的吐息喷洒到脖子侧面的皮肤，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突然，一阵濡湿感从他压住的地方蔓延开。我瞪大了眼睛，急忙推开萧逸，整张脸烫得惊人。而始作俑者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丝毫没有做错了事的样子。
我红着脸，一抬头便望进萧逸那双温柔的眸子里。我突然冷静下来，重逢后各种情感的强烈碰撞此刻被理智所替代。我望着相比离开时萧逸变得有些瘦削的脸，内心泛起一阵酸楚。在对方灼热的目光中，我拉住萧逸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轻轻勾着他，语气诚恳且愧疚：“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了。”
萧逸的手指微微僵了僵，但随即就放松下来，同样勾住我的，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我听见萧逸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他便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人无比安心。
“我又不怪你，”萧逸顿了顿，轻笑道，“只是下次记得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可会迷路到乱撞的。”
萧逸握着我的手渐渐收紧，有股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绝不松开的意味。我心下一动，同样扣紧了被握住的手指，了然地点点头，并回了他一个自己这段时间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只要你不怕被我带偏了就行。”
像是猜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萧逸看着我，眼里笑意更盛。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曾送给我的精致胸针，特别具有仪式感并且庄重地将它别在我的胸前。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穿着睡衣还戴个胸针的奇怪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逸！哪有人在睡衣上别胸针的！”
“我觉得挺好看的，说不定你这样还能成为最新的潮流。”
我和他四目相对，不一会两人都被对方的话惹笑。卧室里的热气渐渐散去，连窗外的雨声也小了不少。在这个平常的下午，我和萧逸再次戏剧性地相遇，他也终于真正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捏了捏他的手，他挑眉回我一个笑，这种简单的互动就足以令我心满意足。
6
“话说，这个世界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现在已是深夜，我侧躺在萧逸身边，从他怀里探出头，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萧逸慵懒地垂眸看向我，眼里倒映着窗外明亮的月光。他将我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让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嗯……因为我的方向在你这里，你到哪我就能找到哪。”
他腾出一只手戳了戳我心口的位置，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我顿时福至心灵，没接着往下问，又不禁往萧逸温暖的胸膛蹭了蹭，没过多久便在熟悉的气息中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感受到女孩呼吸逐渐平缓，萧逸低下头，在对方眉间轻轻一吻，浅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异常的明亮。
失而复得的过程并不容易，萧逸绝不会让女孩从自己的世界里再次消失。他躺在女孩身边，突然回想起被自己落下的机车和那条消失的人鱼。但在仅有的那么一点点遗憾从心底滑走后，萧逸看着女孩惬意的睡脸，只觉得内心一阵平静。他缓缓闭上眼，迎来了自己这么久以来最安稳的一次睡眠。
7
自此，萧逸再也没有梦到过那条人鱼。而且他更喜欢每个夜晚抱着女孩入睡的实感，肌肤相亲的感觉让他爱不释手。
自己果然是一个更偏向于现实主义的人。萧逸想着，然后在他未曾见过的夜色中，与女孩相拥而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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